涟雪青

杂食,圈地自萌。清奇脑洞与草稿存放处,以及其他有的没的各种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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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完)

【谍战上海滩|楼诚】
(前文略有修改,和最后两章一起贴个完结版)

(一)
明楼不知该如何形容中弹,确切的说,是看见别人中弹的感觉。他有些踉跄地从二楼阶梯走下,公馆客厅中央,阿诚倒在那里,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窟窿。
血液暗红浸透伤者的格纹西服与浅色大衣,子弹没入躯体的巨大冲击使阿诚不断四肢抽搐,他已无法喊叫,额头冷汗遍布眼神逐渐涣散,隐约发现有人靠近,仅剩几丝力气只能努力瞪大双目,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七八步的距离,明楼走了许久。他不断告诫自己冷静,如今战事吃紧,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上海反倒更像一座孤岛,任何人的枪口都会随时转向他们。况且做明楼这一行的——兴许死去也无人为其立碑祭拜——早该预见会有这一刻。
半跪在阿诚身侧,明楼暗自思忖。换作以前,他大概已经想出至少两套应对方案,但此时脑中却一片混沌,仿佛什么东西崩塌,完全没了主意。
明府洋房典雅空阔,脚步声纷至沓来。不一会儿,汪曼春便领着十几号黑衣黑帽的特务闯入,他们无不神情狠厉,好几人的枪管旁还飘着缕缕青烟。
明楼抬眼看了看旁边的女人。情报处处长同往日一般美艳,新烫的头发,时下最流行的口红颜色,珍珠耳坠闪烁着柔和光芒。她眼底似起了层雾气,然拿枪之手依旧四平八稳。
对视两秒,两人皆面容平静。明楼轻握住阿诚渐次发僵的手,而汪曼春也有了新动作。她犹疑再三,终是扣动扳机。
“砰——!”

(二)
“叮铃铃——!”
星期三,76号,特务委员会办公室,代表会长专线的暗灰色电话机在清晨五点二十八分响了起来。那铃音十分突兀,金属声尖锐刺耳犹如某种乐器支离破碎的演奏片段,于静谧的房间内回荡,撕扯屋中之人紧绷的神经。
电话只叫了一下便把伏案而憩的明楼惊醒,他用极短的功夫瞥了眼办公室大门,旋即迅速提起听筒同时对表,那头果然如预期所料传出四记敲击声,间隔两短一长。
“明先生,我是华汇贸易的孙茹。您上月订购的两箱锡兰红茶昨日到达城北和平码头四号仓,十五分钟前已提货,全额付款。”敲击声过后,电话里一个年轻女人如是说道。
根据事先约定的暗语,锡兰红茶表示今早北郊火车站的那场刺杀很成功。听到这儿明楼略微松口气,空着的右手摘掉眼镜,按一按发酸的太阳穴:“好,知道了。”
“感谢您选择华汇贸易,再见。”
“等等。”
“什么?”按理,对话讲到此处本应结束,明楼的欲言又止在孙茹看来如同一种绝不该出现的反常,她有些紧张,语调不禁变得谨慎,声音刻意保持平稳,“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明楼顿了半晌回答。
“好的,再见。”

(三)
隐忧与头疼在搁下电话的瞬间一齐袭来。明楼不得已闭上眼,埋头用左手拖住前额想缓解疲乏,但就像以往发作的任何一次一样,那并没有什么作用,相反,突然深陷黑暗甚至导致了更为严重的眩晕。
阿司匹林平素都是阿诚打理,一时半会儿明楼也不晓得去哪儿寻救治疼痛的良药,左手摸索着去够书桌侧面的瓷杯想喝口茶,这才发现他半小时前到达办公室值班时准备的热水早已凉透。
计划完美无缺,“提货人”阿诚又身经百战,应该不会出现纰漏才对。明楼耐心坐了会儿,双眉微微拧着垂首沉思。
可梦里叫人胆颤心惊的场景却如此真实,宛若一个极为不详的征兆,预示他们终究难以挣脱的结局。
的确,死局求生,步步为营,饶是明楼也不敢百分百保证谁能走到最后。屋外天色尚呈惨淡的灰蒙,报告情况的“提货人”成了孙茹的小小变化令明楼没理由得不安起来,他开始逐一回忆这几天发生的全部事情,从私人酒会杨次长瞧自己的古怪眼神到今早值班签到簿上的潦草字迹,所有细枝末节统统没放过。
对,他竟然睡着了,在聚集了各种特务头子和鬼影杀手的76号办公厅,作为全上海最阴森可怖的地方之一,任何几不可查的疏忽在这里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那么今日的行动……究竟是出现了小意外,还是有更糟糕的突变?
明楼不敢再想下去。

(四)
上海的早晨在入秋后是一日比一日阴冷。未见日光的地方,风倒不大,却总能从各个角度钻进路人的领口衣袖,渐次渗透骨髓,叫人遍体生寒。
阿诚裹紧身上的浅棕呢子大衣,自一条僻静狭窄的小巷间穿行而过。 他的步速比平时稍快,步伐却极稳,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样貌堂堂、神情从容的青年人于二十分钟前还在火车站干了票“大买卖”。
没错,除了左手手腕内侧的擦伤外,这次行动可谓相当顺利——上膛、瞄准、射击、补枪,不见丝毫停滞,每发子弹全都打中目标要害,直至最后一人倒下,鲜血硝烟沾染了双方的发丝和袖口——其实阿诚心底是有几分激动的,相比往日如履刨冰般的周旋与伪装,他真是太久未经历那种畅快淋漓的搏杀了。
出了巷子,双手插着口袋向右拐去,继续往西走上五分钟,阿诚凭脑中记忆找到一家生煎铺。起早贪黑的老板是位约莫二十五岁的年轻男人,此时第一锅生煎恰好出炉,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老板见有客人忙热情招呼:“这位先生,吃点什么?”
阿诚边说边掏出张法币:“二两生煎,一个葱油饼,分开装。”
“好嘞。”老板动作十分麻利,眨眼功夫已收了钱用纸袋包好生煎葱油饼别上竹签递到阿诚面前,“小心,别烫着。”
阿诚接过东西道了谢转身离开。以前被桂姨逼着大冬天提水桶路过时总忍不住驻足停留,后来不挨打了倒有机会常去,再之后他随明楼远渡巴黎,没想到过了十多年,这铺子竟然还在,只原来在旁打下手的小学徒现已做了老板。
而他,明诚,也早就不是那个险些被养母虐杀的孩子了。

(五)
六点零二分,阿诚抵达特务委员会秘书处。花三分钟简单处理手腕创口,顺便换了件干净得体的暗灰色风衣,六点零五分,他拎着纸袋走到会长办公室,伸手敲门。
“进。”里头很快有了应声。
好在买早点选的是耗时更短的小路,任务完成后电话又是孙茹拨的,阿诚没到得太晚。
“先生。”将放生煎的袋子摆在办公桌右侧,阿诚轻唤一句,未几他发现明楼脸色不佳,遂往杯里添了些热水,“您不舒服?”
“怎么迟了。”明楼半阖着眼问。
“啊?”阿诚没反应过来。
明长官抬腕瞥了瞥表,捡了支红色铅笔在面前翻阅到一半的文件某处接连画两个圈,又看看立于办公桌前的人:“我问你为何迟了。”
阿诚愣住。
扔下笔杆,明楼端起瓷杯咂了口水。阿诚观察力很好,新加的热水与杯中原先的冷水混合,此刻温度正适宜饮用。
“我去买早点了。”年轻的秘书老实回答,不过那些关于途中如何寻找店铺又如何绕道的言语自然全部略去,“您值早班,胃空着容易难受。”
他这样一说,明楼方注意到书桌右边的纸袋。在国外没机会吃中式点心,回到上海阿香又变着法子做各种西餐,他似乎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接触此类传统小食了。
打开纸袋,闻到股淡淡的葱油肉香,味道十分熟悉,上学那会儿也算是餐盘里的常菜。明楼用竹签戳起只生煎咬一口,虽觉口感鲜美,却终究食欲不佳,吃了个便放下,仅把东西搁在桌角显眼处——仔细一想,特地送来的早饭可是不必值班的秘书明诚此刻出现在办公室的绝佳理由。

(尾声)
汪曼春端着咖啡踏进明楼办公室唤得那声“师哥”特别轻柔。
“来了?”彼时明长官正斜倚着沙发,手里是装了半块葱油饼的纸袋。他指指自己身边,“坐。”
挨着明楼坐下,汪曼春对心上人嫣然浅笑,她今日心情格外好,一个监测两月有余的胭脂店终于露出破绽,现在就等前去抓捕的手下回来报告。当然,汪处长高兴的原因不仅如此,昨夜她梦见自己与明楼的婚礼了——教堂上方是极为纯净的蓝色天空,礼服裙摆绣满数不清的繁复暗纹,珍珠项链和耳环均是新郎官亲自挑选,就连从不对眼的明镜也难得给了笑脸——在梦中,汪曼春终于成为明公馆的女主人。
明楼完全不晓得小师妹的美梦,他知道的是待车站刺杀的消息传回76号,汪曼春便笑不出了,他同样还明白自己得表现出全然未觉的样子,所以吃光最后一口葱油饼后他寻了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对方:“听说仙乐斯新聘了位大厨,我让阿诚订好位子,今晚我们去吃饭,正宗的法国菜。”
听完这话,汪曼春面上喜色较先前更浓。在她眼里,师哥的邀约像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标志,不,他们本就般配,哪是什么事和人能拆散的。
明楼似笑非笑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玻璃镜片在特定角度下反射的亮丽光辉让他更显迷人的同时也令眼神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说话间隙,汪曼春将热咖啡递过去,她不会想到自认为囊中之物的胭脂店距明楼定做西服的裁缝铺不过两条街,但阿诚却比她的人早出发了整整一小时。
意味不明的表情在接过咖啡杯的那刻化作抹真实的微笑,明楼暂且按耐下对目前情报站A组人员紧缺的担忧,望向确实貌美如花又善解人意的汪曼春,冲她点点头。
屋外,阳光正冲破云雾,清晨晦暗的过渡期过去,天完全亮了。76号于明媚晨曦中迎来崭新一日,而穿梭其间或艰辛筹谋或碌碌无为的人们的梦,终未成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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